“都官”先生

苗族  张崇文

百福司人办事的主人家里，那个主事忙忙碌碌，说话如雷贯耳的人就是“都官”先生。“都官”先生是在主人家里协调主人把请来帮忙打杂的人安排具体的事情。他要管厨房里面的事，他要管厨房外面的事，他要管杂事、琐事和所有零打磕碎的事，他要招待前来贺喜、道喜、同喜的客人，他要安排客人喝茶、玩牌、入坐、就餐、娱乐，他要把辞别的客人一一送到路上、车上……

“都官”先生是主人家从亲戚朋友中遴选出来的能说会道，处事迅速，有应变能力的人，是在办事的一个月前就决定了下来，然后带上礼物亲自上门去邀请，并把办事的重任委托于他。主人家到八字先生那里测算了一个吉祥的日子，也就有了的具体时间，到了办事的时候，“都官”先生会和主人家请来帮忙打杂的人在办事的前两天来到主人的家里进行筹办、准备。“都官”先生会用红宣纸把每个做具体事情的人编表排列出名单，张贴在主人家的大门口，让他们心中有数，承担各自的责任，不打乱程序地把事情做好。“都官”先生会在办事的主人家里布置办事的场地，要在大门口搭一个喜棚，摆上桌子板凳，冬天的时候要把火生起来，不让来的客人挨冷受冻，桌子上摆上茶水、香烟、糖果、瓜子，让客人坐在一起聊天时有喝的、抽的、嚼的。“都官”先生会在办事的主人家里的楼上楼下的每个房间摆上桌子、椅子，桌子上分别放上麻将、纸牌、扑克、象棋，让客人自由组合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玩起来。“都官”先生见到客人中行动不便的老人，要把他们搀扶到板凳上坐下，见到客人中有蹦蹦跳跳的小孩，要把他们集中在一起，找一个会讲故事的人陪伴他们。

“都官”先生看到事情多的地方忙不过来，就会把已经做完零打磕碎事情的人找来帮忙，遇到哪个地方差了东西，需要去借的马上去借，需要去买的马上去买，让每个帮忙打杂的人各其所能，都有事情做，才不出现窝工的局面，才不会有人偷懒，才不会让事情多的人做得精疲力竭，事情少的人轻闲好玩，这样的协调使得主人办事的场面显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呈现出一片热闹的景象。“都官”先生一点也不悠闲，他要到办事的各个分点去巡视、检查、督促，有的地方要补充人员，有的地方要补充食材，有的地方要补充餐具，这些都是他的事情，办事的时候主人家不会打乱“都官”先生的程序，他们只在一起处理家里的内务，内务以外的事情全部由“都官”先生全权代表，只有在临时出现的急事，“都官”先生才和主人一起商量，形成决议，之后才付诸实施。在主人家里办事，“都官”先生不是安安逸逸的坐在椅子上遥控指挥，不会找一个人接受他的旨意后在传达下去，哪里需要下体力的“都官”先生会来搭一把手，哪里需要搬动东西时“都官”先生会来动动手，总之，“都官”先生是站着说话，是走着说话，是把他运筹帷幄的计划完成得十分圆满。

百福司人的“都官”先生是在主人家里主管大小具细的事情，是从麻麻亮忙到麻麻黑，有时还要在主人家里打几个小时的夜工，把一天的事情办完了才回去休息，到了第二天又早早地来到主人的家里。“都官”先生在主人家里办事时实际上是“都管”，厨房那一摊子的人他管，做各种杂事的人他管，管电的人他管，管水的人他管，记账收钱的人他管，炸鞭炮的人他管，倒茶装烟的人他管，端盘上桌的人他管，打扫清洁卫生的人他管，管得全面，管得具体，管得仔细，所以百福司人把原本是“都管”的人，久去久来后叫成了“都官”先生，“都管”的人赋予了一个“官”字后，才显得恰如其分，才显得顺理成章，才显得名副其实，也就让帮忙打杂的人都服从“都官”先生的管理，是“都官”先生的协调才让大家把主人家的事情一件件做了出来，做到了位，做得非常地出色。“都官”先生只要把一家的事情做出了名堂，得到了主人的肯定和客人的称赞，这个名誉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扬了出去，当了一回“都官”并且有了经验的人，办事的人会上门来邀请的次数就会逐年增加，也就让这个当了一回“都官”的人成了固定的人选，会在许多办事的人家看到这个“都官”先生。

到了开席时，“都官”先生在客人入坐后，会代表主人即席演讲，把开场白说得委婉动听，虽然说的不是普通话，但把百福司的方言说得绘声绘色，开场白的内容无外乎是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莅临，无外乎是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抽出时间来捧场，无外乎是感谢各位亲朋好友辛辛苦苦大老远的赶来，“都官”先生还代表主人说准备了淡酒薄宴，要大家把酒喝够，把菜吃出滋味，把饭吃饱，之后便宣布上菜开席。一轮酒席过后，到了第二轮酒席开席前，“都官”先生又要代表主人即席演讲，开多少轮酒席，“都官”先生即席演讲几次，他要把主人的意思传达到各位亲朋好友的心里，让大家觉得主人的热情，让大家觉得主人的大方，让大家觉得主人的关心，这就是“都官”先生所起的作用，也好把主人诚恳的态度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各位亲朋好友进餐时，“都官”先生要一桌一桌的巡查，酒喝完了叫人拿来，菜吃完了叫人在添，饭吃完了叫人加满，总之，是不能怠慢各位亲朋好友的，是不能得罪各位亲朋好友的，要让各位亲朋好友吃得酒足饭饱，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开席后，“都官”先生是最忙碌的，嘴巴不停地说，双脚不停地走，转过去转过来，要与每个客人说上一句话，有时他也会笑嘻嘻地拿来酒杯满上后一边唱着山歌一边向大家敬酒，向大家劝酒，直到大家都能轮到了他才开开心心地走到餐厅的外面。

酒席开完后，“都官”先生会叫主人请来帮忙打杂的人把租赁来的锅碗飄盆清理出来清洗干净，一件件装好，把桌子板凳清理出来一件件装好，装车后叫司机归还到指定的地方。“都官”先生会叫主人请来帮忙打杂的人把厨房清洗干净，把屋里屋外清扫干净，把楼上楼下抹干净拖干净，在叫主人请来帮忙打杂的人把夜饭弄熟，让没走的亲朋好友和主人一家和帮忙打杂的人轻轻松松的吃一顿消停的饭，然后从主人那里拿来礼物和红包一一送到帮忙打杂的人的手上，并和主人一起用好言好语相送帮忙打杂的人到主人家的大门口，走上归家的路。“都官”先生这时才轻松下来，他可以坐下来喝茶抽烟吃瓜子，他可以和主人一起总结这几天办事的过程，他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下。“都官”先生要走时，主人会一再感谢，就是“都官”先生不收主人送给他的礼物和红包，主人也要把礼物和红包塞到“都官”先生的口袋里，主人家知道“都官”先生这几天的劳累，知道“都官”先生这几天花费的精力，知道“都官”先生这几天绞尽的脑汁，才让事情办得圆圆满满，才让事情办得顺顺利利，才让事情办得热热闹闹，让主人在亲朋好友的面前长了脸面，有了好的形象，有了好的名誉，有了好的赞美，所以主人感谢“都官”先生是真心实意的，是诚诚恳恳的，是实实在在的，主人不会让“都官”先生的付出没有回报。

百福司人接媳妇要请“都官”先生，嫁女儿要请 “都官”先生，老人寿宴要请“都官”先生，新居宴要请“都官”先生，小孩挖周要请“都官”先生，女人三十三宴要请“都官”先生，男人三十六宴要请“都官”先生，办学酒要请“都官”先生，办兵酒要请“都官”先生，就是老人去世的白会也要请“都官”先生。办事的人家一多，“都官”先生会在一年中从东家转到西家，从街上转到乡里，转来转去，转得不亦乐乎，就是在累，“都官”是不会挂在嘴上的，因为他乐意做这样的事情，也就把“都官”这个职务尽到了责，既不让主人为难，也不让客人挑剔，这才是人人称赞的好“都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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